赵旭挥了挥手，示意侍卫将白岩的尸体拖下去，又命人将发了疯似的南凌儿重新关押起来。
按照大昭规矩，祭天之前，罪人需游街示众。
三日后，南凌儿被带上枷锁，往日雍容华贵的她如今蓬头垢面，消瘦的身躯像是承受不住那沉重的枷锁，走得踉踉跄跄。
百姓们将手中的臭鸡蛋、烂菜叶一股脑地砸向她，嘴里不断地辱骂起来。
「妖后！你不得好死！」
「还我儿命来！要不是你！我儿怎么会战死！」
「就是因为你，天神娘娘才降下神罚，大昭才会连下暴雨，颗粒无收！」
南凌儿被淹没在人群的咒骂声中，她脸色惨白，却依然倔强地抬起头，声嘶力竭地喊道：「我是泾国的公主！是大昭的皇后！」
「你们这群贱民，竟敢如此对我……」
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更汹涌的怒骂声中。
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，看着这一切。
一妇人冲到南凌儿面前，一把扯住她的头发，恶狠狠地骂道：「什么狗屁皇后！就你也配？！」
「你这个贱人！竟敢断了天神娘娘的发，也不怕遭天谴！」
南凌儿吃痛，却无力反抗，只能任由那妇人扯着自己的头发，嘴里还在喃喃自语：「我是泾国公主……我是大昭皇后……」
游街一圈回来后，已是午时。
南凌儿被绑在祭天台上，昔日明艳的脸上满是麻木和绝望，只有在看到我时，眼中才燃起一丝光。
是充满怨恨、怒气的光。
她像是疯了一样，嘶吼道：「你不得好死！你这个妖女！」
我微微皱眉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，示意祭司开始。
祭司举起手中的法器，正要向天神祷告，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，由远及近，震耳欲聋！
「报——」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上城楼，跪倒在地，「启禀皇上，泾国……泾国皇帝，带着军队杀进城了！」
南凌儿欣喜若狂，「父王！等我父王到了！你们都不得好死！」
赵旭倒是镇定自若，转头对着身旁的袁将军说道，「将军，看来你之前所料不错，泾国皇帝果然来了。」
说罢，一支军队冲破城门，闯了进来。
祭天台下，泾国皇帝一身戎装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，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军队，个个手持利刃，杀气腾腾。
「父王……！」
泾国皇帝翻身下马，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南凌儿面前，「凌儿……！别怕！父王来了！」
看着自己女儿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，他顿时怒火中烧，猛地转头看向赵旭，厉声质问道：「你们竟敢拿泾国公主祭天？！」
赵旭冷笑一声，不慌不忙地说道：「大昭皇后毁了我大昭国运，理应祭天，泾国皇帝还是不插手为好！」
「放屁！」泾国皇帝怒吼一声，猛地抽出腰间佩剑，指向赵旭，「凌儿是我泾国公主，岂容你如此污蔑！今日，我定要带她回去！」
南凌儿泪流满面，声音嘶哑，「父王……」
泾国皇帝心疼不已，举起利剑，猛地斩断捆绑着南凌儿的铁链，他怒视着赵旭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「皇上，你别忘了，凌儿除了是你大昭皇后以外，还是我泾国公主！」
「今日你若是要拿凌儿祭天，我便屠了你这皇城！」
赵旭闻言，非但没有生气，反而仰天大笑起来，「就凭你？也想屠我皇城？！」

我缓缓走到他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眼中满是嘲讽：「看来，今日要亡的，不是大昭，而是你泾国啊。」
「你……」泾国皇帝指着我，嘴唇颤抖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，大昭用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！
南凌儿红着眼，大喊：「你们利用我！我要杀了你们！」
随即她抄起匕首，刺向我，赵旭一挥，将她推下楼梯。
百米高梯，她就那样滚了下去。
忽然南凌儿身下流了一滩血，那是从她腿间流出的。
皇太后顿了顿，「那是……」
赵旭却拧紧了眉心，「先前，我确实宠她，但我念在她还小，从来没有碰她。」
南凌儿摸着地上的血，哭了，「白岩……！」
赵旭脸色铁青，「从今日起，这天下，再无泾国。」
「将泾国皇帝，以及一干成员，全部押下去，听候发落！」
「是！」士兵们领命，将泾国皇帝等人押了下去。
我看着他们被押下去的背影，心中说不出的畅快！
成王败寇，自古皆是如此。
只是泾国皇帝他没想到，自己打下的江山，竟然败在了自己女儿手里。
捷报传回皇城，百姓们欢呼雀跃，载歌载舞，「天神显灵了！」
泾国被大昭并了，此后边境不再有小国敢发起战乱。
大昭又恢复了原来的盛世太平。
战争结束后，我依然住在宫中。
赵旭对我很好，一如既往的好。
一日，皇太后拉着我的手说：「阿锦，你对大昭有大恩，哀家和皇上都铭记于心。」
「只是，你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，不知可有中意的人选？」
我垂下眼帘，心中暗暗揣测着皇太后的心思。
赵旭膝下皇子不少，如今后宫也充盈，几乎每年都有好几个皇子降生……
皇太后会想把谁指给我？
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，皇太后笑着说：「哀家瞧着，你和二皇子倒是十分般配。」
二皇子赵恒，为人温文尔雅，才华横溢，在朝中也颇有威望，的确是良配。
我轻声说道：「全凭太后做主。」
皇太后满意地笑了，很快便下旨赐婚，将我许配给了二皇子赵恒。
十个月后，我诞下一名男婴，白白胖胖，健康可爱。
赵旭抱着孩子，爱不释手，当即下旨，立我的儿子为皇太孙，而赵恒，也被立为了太子。
再后来，一切如我所愿的进行。
只是，赵旭不再立后。

方才还晴空万里，这会儿却阴云密布，雷声轰鸣，大雨倾盆而下。
「天神娘娘！你们触犯了天神娘娘！是会遭天谴的！」春芝声嘶力竭，可在这雷雨声中，她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。
南凌儿身子明显顿了一下，我看见她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。
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了我的头上，她一把夺过我头上的金色发簪，我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，「呵呵，一个贱婢也敢用金簪！」
我将嘴里的石子吐了出来，血红色的石子染红了地上的雨水，我冷冷地看着她，「这簪子是皇太后赐我的，你敢拿便拿。」
我送进宫里的那一年，赵旭也才十五六岁，他对我极好，别人都说赵旭他把天神娘娘宠成了公主。
随着时间过去，大昭盛世不断，我在宫里这十六年来，大昭从未打过败仗。
于是皇太后也愈发喜爱我，我及笄那日，便是皇太后亲手将这支金簪插在了我的发上。
南凌儿拿着发簪，缓缓蹲下，用簪子的尖端轻轻拂过我的脖颈，语气轻佻：「这细皮嫩肉的，可真是个美人胚子，难怪能让皇上夜夜笙歌。」
夜夜笙歌？
我又笑了，赵旭他确实每天傍晚都会来我这天神殿，只不过是来祈福的。
她见我笑了，皱着眉，手上一用力，簪子尖端便划破了我的皮肤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。
她将我一把拖到冰冷的地上，任凭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。
我的衣裙很快变得透明起来，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些乞丐贪婪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。
南凌儿将我的发簪插到自己的发髻上，冲着那群乞丐邪魅一笑，「还要本宫教你们怎么做？」
话音刚落，那些如饿狼般的乞丐便再次扑了上来，我甚至来不及反应，身上的衣服便被撕扯殆尽，我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众人面前，任人观赏，任人凌辱。
「天神娘娘！」春芝死死地趴在我的身上，护着我，声嘶力竭地喊道：「她真的是天神娘娘！」
可她一个弱女子，又怎么敌得过这群如狼似虎的畜生？
「啊——！」春芝的惨叫声在我耳边响起，我猛地睁开眼，只见一个乞丐狠狠地给了春芝一巴掌，春芝的脸瞬间肿得老高，嘴角也渗出了鲜血。
「竟敢坏老子好事！」那乞丐恶狠狠地骂道，说着，便要伸手去撕扯春芝的衣服。
我抱住春芝，「如果！我有什么闪失！赵旭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！」
「不会放过我？」南凌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一脚把春芝踹开老远，春芝痛苦地蜷缩在地上，半天没起来。
南凌儿用脚踩在春芝的手上，春芝疼得惨叫连连，「你说皇上敢吗？本宫可是泾国的公主！」
「本宫要是在大昭出了什么事，泾国铁骑踏平你们！」
「还愣着干嘛！给本宫上！」南凌儿一声令下，那些乞丐就跟疯了似的。
情急之下，我记起赵旭曾赐予我一支冰玉锥子，「玉锥……」我胡乱的腰间摸了一把，「在这！」
我拿起玉锥，就往乞丐的脖子上刺去，不一会儿，乞丐按着脖子倒地。
他在雨里蜷缩着，颤抖着，嘴巴涌出一摊摊的血。
我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，直直走向南凌儿。
南凌儿一边后退，一边大喊：「快来人啊！把她抓住！」
我环视一周，我珍藏多年的字画、古董，顷刻间就被毁坏殆尽。
南凌儿一声令下，门外又进来好几个侍卫。
眼看「天神殿」三个字都摇摇欲坠，我怒斥道：「大昭的国运被砸，你们真的可担当得起？！」
南凌儿笑得前仰后翻，「国运？！本宫贵为后宫之主，怎么不知道大昭的国运寄托在你这只臭虫身上？！」

我眼看就连侍卫也不是这宫里的人，于是大喊「你把泾国侍卫都带来了？你当这大昭皇城是什么地方！」
我难以置信，赵旭他怎么会允许他国侍卫闯入内宫的？
南凌儿笑得花枝乱颤，尖利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，「原本我来大昭只是联姻，谁知道皇上他竟真爱上了本宫……」
「为了我，他可是连身边那几位娇滴滴的贵妃都打入了冷宫，你以为就凭这区区泾国侍卫，皇上还会怪罪本宫不成？」
她话音刚落，一个眼神示意，那几个侍卫便将我打翻在地。
我拼命护着的玉锥也摔了出去，断成了两截。
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，却被南凌儿一脚踩在了后背上。
「啊！」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。
我听见南凌儿猖狂的笑声，「什么狗屁天神娘娘！你就算是天，也要被我南凌儿踩在脚下！」
说罢，她竟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，剑尖直直抵在我的后背上，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。
她要做什么？！
南凌儿咬牙切齿地说着：「贱人！本宫要让你这辈子都背负着耻辱活下去！」
下一秒，尖锐的剑尖便刺穿了我的衣衫，开始在我背上刻字，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。
南凌儿身旁的一个丫鬟掩着嘴笑了起来，「贱狗……皇后你这字真不错！……」
那丫鬟的话还没说完，便被我愤怒的眼神吓得住了嘴。
她慌乱地从死去的乞丐身上扯出一块破布，粗暴地塞进了我的嘴里，恶狠狠地说道：「看什么看！再看把你眼睛都挖了！」
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，身体因为疼痛和愤怒而不断颤抖。
春芝远远地趴在地上，绝望地看着我，脸上的泪水混杂着雨水，拼命地摇头，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此绝望的场景，换来了南凌儿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，「那小丫头倒是挺忠心的，来人啊，把她给我拖进去，好好‘招待’她！」
「不！！」我拼命挣扎着，却无济于事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芝被拖进了内屋。
随后，里面便传来了春芝痛苦的哭喊声。
春芝从五六岁开始就待在我的身边，虽然名为丫鬟，但却像我的姐妹。
我一个个盯着眼前的人，「你们一个都跑不了！」
不知过了多久，几人从内屋里走了出来，却不见春芝。
南凌儿袖子一挥，众人便开始往内屋浇着点什么，很快整个天神殿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，「柴油？！」
「南凌儿！你竟想放火？！」
南凌儿轻蔑一笑，「本宫为何不敢？！」
不等她发话，内屋便被一把火烧了，可是……
春芝还在里面啊！
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，「春芝！！！快出来！」
大火熊熊，淹没了我的视线，也淹没了春芝的声音。
这大雨下个不停，但却没有把火灭掉，任凭我怎么哭喊，都换不来南凌儿的一句「住手」。
南凌儿却像是上了瘾一般，一把扯住我的头发，将我的头往后仰，迫使我抬起头看着她，然后拿起一把剪刀，在我的眼前晃了晃。
她的语气轻佻又残忍，「我倒要看看，你这副人不人，鬼不鬼的样子，皇上他还会不会喜欢……」
就在我准备闭眼的时候，殿外传来了一声「皇上驾到！」

大殿上，皇太后颤抖着手紧紧抓着我，眼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，「我的阿锦啊，是哀家不好，让你受委屈了……」
说完猛地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南凌儿，厉声喝道：「大胆南凌儿！你算个什么东西！」
「竟敢对大昭的天神娘娘不敬！天神殿是你能烧的吗？！」
南凌儿站起身来，指着我尖声叫道：「苏晓锦她算哪门子天神娘娘！就凭她也能让大昭盛世长存？！可笑！」
她可不知，我出生的那天，九天之上龙吟震天，声传千里！
我进宫这十六年，大昭什么时候打过败仗？！
赵旭猛地一拍桌子，怒吼道：「给朕跪下！」
南凌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，「皇上！你为了一个民女，竟然要本宫给她跪下？！」
就在这时，一个满身泥泞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，跪在地上，声音颤抖，「皇上！不好了！边境……边境守不住了！」
赵旭猛地站了起来，「为何？昨日还报捷，为何今日就败退？！」
皇太后听闻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，她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殿外那倾盆大雨，「哀家说啊！就是皇后冒犯了天神娘娘！这才惹得天怒人怨，降下灾祸！」
南凌儿被皇太后这番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，故作镇定地说：「太后！恰巧罢了！边境战败怎么可能是臣妾的错！」
「大胆！」赵旭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，指着南凌儿怒吼道，「你还有脸狡辩！苏晓锦是天命之女，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大昭……」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我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眼前一黑，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去。
「阿锦！」
「天神娘娘！」
我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只觉得浑身酸痛，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难受。
「天神娘娘，您醒了！」小桃端着药汁，满脸焦急地朝我走来。
我扶着她的手起身，虚弱的说：「小桃，帮我准备准备，去皇上那里一趟。」
小桃动作麻利，很快便帮我梳妆完毕。
我撑着虚弱的身体，由小桃搀扶着，一步一步走向御书房。
还未踏进御书房的大门，便听到赵旭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：「废物！都是一群废物！连区区一边境小国都打不过，朕养你们何用？！」
我轻轻咳嗽了一声，赵旭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他猛地抬头，看到是我，慌忙起身迎了过来，语气中满是关切：「阿锦，你怎么来了？不好好休息，身子可有不适？」
我缓缓开口：「皇上，我没事，只是做了个梦……」
赵旭的神情有些紧张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：「什么梦？可是关于战事？」
我定定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「我梦见了天神，他说，想要平息天怒，只有一个法子……」
「天神说，要将冒犯天神的人，祭天谢罪。」
我故意顿了顿，观察着赵旭的神色。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。
「罢了。」我故作疲惫地闭上眼睛，「若皇上舍不得，便当我没说过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