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荷，你取两个鸡蛋打碎，把蛋清分出来放在一个碗里。”姜斓一边逆着纹路切牛肉，一边嘱咐小荷。
“诶！”小荷应声去取鸡蛋。
姜斓接过分离好的蛋清，倒进加好盐和辣椒粉的牛肉里放在一起腌制。
腌制牛肉的功夫，姜斓又蹲下添了一把火，抬手在铁锅上试了试，“锅热了。”
姜斓拿过油罐，舀了一勺猪油放进锅中，升腾的白烟带着猪油阵阵的香味往外溢。
“小姐，这猪油好香啊！”小荷揉着手里的面团，吸了吸鼻子。
她自有记忆起就被卖进宋府了，又不是家生子，有什么好东西都没她的份儿，连吃饭的伙食都是其他人挑剩的，自然没什么油水，如今闻见猪油味也觉得满足。
“等会儿更香。”姜斓笑着将切好的蒜末倒进热油中，翻炒几下炒香后，才将腌制好的牛肉倒进去。
“滋——”切好的牛肉倒进油锅中，翻炒一会儿后，辣椒和蒜香混着牛肉的肉香，在小小的厨房中蔓延开来。
“小姐，好香啊！”小荷越凑越近，也不觉得呛，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味道。
“一会给你先尝尝味儿。”姜斓见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，见牛肉已经变色，抬手继续翻炒几下，又洒了些姜丝下去，小火炒了一会儿才夹起一块给小荷，“你吹吹再尝。”
“小姐，嚯嚯......”小荷被肉香勾引，随便吹了吹，顾不得烫就塞进嘴里，“好吃！”
辣椒的香味刺激着口腔，火候掌握得很好，牛肉没炒老，加了鸡蛋清，越发嫩滑爽口，姜丝和蒜末调味，但并没有掩盖牛肉本身的肉香。
小荷舌头被烫得发麻，但看着碗中的牛肉还有些意犹未尽。
“好吃还有这么多呢！不急在这一会儿，别烫伤了。”姜斓笑着将刚出锅的牛肉放在桌上。
“奴婢之前要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，主子们吃完赏下来的，抢慢了就没了。”小荷本就是三等丫鬟，在主子们面前也不得脸，又不像家生子有父母帮衬，在府上的生活想来是不好过的。
“那我们小荷一会儿多吃些，没人和我们抢。”姜斓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当然以为小荷也和自己一样，生活在那个衣食能有基本保障的社会。
“多谢小姐。”小荷感动地看着姜斓，“小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。”
“什么？”姜斓闻言一愣。
“小姐可能不记得了，您小时候还救过奴婢一命。”小荷放下手中的筷子，“奴婢刚进府时年纪小，没人看顾，又贪玩，冬日不小心掉进水中，还是小姐看见了，遣人将奴婢救上来，后来又让夫人给奴婢请了大夫，奴婢这才能活下来。”
“从那以后，奴婢就和管事嬷嬷说要调到小姐您的院子里伺候，可惜当时小姐的院子最难进，不过幸好还有一个扫恭桶的三等丫鬟空缺，奴婢这才捡漏来了小姐的院子，不然恐怕还要等好久才会有空缺呢！”
小荷说到这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，“当初奴婢还拿着馒头去求管事嬷嬷，她说奴婢傻，但现在奴婢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，小姐果然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姜斓看着傻兮兮笑着的小荷，心中发酸，但也不能告知缘由，只是低头见案板上发酵好的面团切好。
罢了，这傻丫头留在这里也是受苦，自己想法子带她走吧......

姜斓没喝小荷送进来的药，而是让去小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，吃完就休息了。
次日一早，姜斓醒来只觉周身轻松了不少，昨日胸口憋闷的感觉也消散了，下床走路也没有昨天那种绵软的感觉。
“小荷！”姜斓掀开被子，朝外喊了声。
“小姐，奴婢在呢！”小荷为了遮掩缺失的头发，换了个发型，扎了个双丫髻，她本就年纪偏小，这个发型瞧着比昨天更讨喜，“小姐的气色瞧着好多了。”
“咱们早膳吃什么，我饿了。”姜斓能醒来倒不是因为其他，而是被饿醒的。
能吃是好事，至少证明身体在恢复。
“小姐，奴婢这就去大厨房给您拿！”小荷放下手中的铜盆，离开前还不忘嘱咐一句：“小姐，等奴婢回来再伺候您洗漱，您先休息一会儿。”
“好。”姜斓嘴上应着，但还是自己动手将毛巾放进铜盆里浸湿，拧干之后擦洗干净脸。
幸好现在是天气还不算凉，不然这冷水洗脸还真有些冷。
姜斓洗漱完，随手用发簪挽了个头发，刚准备将水倒出去，就见小荷提着饭盒回来，一脸愤懑。
“怎么了？”姜斓将铜盆搭在腰上问。
“小姐，奴婢没本事，只要到一碗白粥......”小荷看见姜斓，脸上的愤懑顿时变成愧疚。
原来昨晚的清粥小菜不是念着她生病，要吃些清淡的，而是只能拿到简陋的白粥。
姜斓看着食盒里孤零零的白粥，开口道：“我们院子是有小厨房的是吧？”
“嗯。”小荷呆呆点头。
“那好办！”姜斓盖上食盒，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，带着洗脸用的铜盆往前走：“小荷，我们去大厨房，你在前面带路！”
原主在宋家过得衣食无忧的日子，学得都是些京城贵女日常要学的女红和能在人前出风头的诗词，饭食都是丫鬟们送到房间里来，自然不清楚大厨房在何处。
姜斓接收到的记忆中，自然也没有，只好让小荷带路。
小荷虽不知自家小姐的用意，但还是乖乖在前面带路。
“小姐，这铜盆还是奴婢拿着吧。”
小荷想拿将铜盆拿回来，但姜斓却摆摆手，“没事，你走你的。”
主仆二人还没靠近大厨房，里面的香气就传了出来，惹得本就饿肚子的姜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。
“切！那冒牌货还当自己是真主子呢！一大早就来拿早饭，真不愧是厨娘生出来的种，不仅下贱还眼皮子浅，好好养了几十年，这本性还是改不了！”
“可不是嘛！这老夫人还没吩咐人来拿早膳，她一个外人倒是先开口了，没大没小！”
“若不是闹这一出自杀，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！哪里还能有今天！”
“就是！”
两个厨娘一边切菜一边说着，丝毫没察觉她们议论的主角就在身后。
厨房里其他帮忙干活的下人们，虽然看见了姜斓，但自然也不想大早上触这个霉头，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，没有出声。
小荷知晓这些下人都是捧高拜低的，但没成想会说得这般直白，还让小姐听见了......
小荷担忧地看向姜斓：“小姐，别听她们胡说。”
“没事。”姜斓早就猜到了，没有多么震惊，径直上前开口道：“二位可忙完了？”
“啊！”其中一个厨娘看清楚姜斓的样子，吓得手中的刀都没握稳，若不是姜斓及时扶了一把，恐怕那菜刀就掉在地上了。
背后说人闲话被当事人抓包，两个厨娘脸上满是不自在，眼睛乱瞟不敢看姜斓。
毕竟她们私底下说归私底下说，府中的主子们都还没正式说过，只要一日不被送走，那姜斓也就还算是正经主子。
被夫人知道她们背后议论主子......
两个厨娘不敢再想下去，忙跪下求饶：“小姐，求您饶了奴婢吧！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！”

李嬷嬷送走来老夫人那边传话的丫鬟，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，“夫人，那过几日的宴会......”
“称病不去便是，反正老爷这些日子还带着齐儿在江南求学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，周家那丫头也不急着这一时相看。”
宋夫人揉着脑袋，心中虽有不满但碍于宋老夫人的面子也不敢多说什么。
本来想着三日后的宴会都是自己亲近的几位夫人，先带着秀兰过去露个脸，和几位夫人通个气，谁知现在婆母下了死命令，只能先搁置了。
终归是家事，纵然是亲近的几位夫人，也不能解释太多，索性直接推了。
“找阿财过来，我要去封信问问老爷，斓儿的事情也还没个定论。”宋夫人眉心紧皱，只觉脑中有一团线，怎么理都理不清楚。
“夫人且放宽心，老夫人那边总会有数的。”李嬷嬷轻声宽慰，抬手给宋夫人揉着额头。
“嗯......”宋夫人心中烦闷，有个强势的婆母压在自己头上，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偏生大启还以孝治国，但凡有官员家中传出不敬父母的消息，不是被革职就是被下放，她便是再不满也只能忍着。
而这次办宴会的周夫人收到消息时，也有些惊讶：“她真病了？昨儿不是才刚确定要来？”
“那李嬷嬷确实是宋夫人身边的，恐是出了些意外吧。”妙思低声解释了句。
“怕是她家婆母又有什么幺蛾子了，不然断不会病得这般突然。”周夫人了然。
京中的夫人们各自有圈子，对圈子里的情况也都清楚，只是不会放在明面上说。
“也罢，反正她家大儿子也还没回来，这次本就是给那个刚接回来的女儿露脸用的，她不来也能松快些，省得忌讳这个忌讳那个。”
周夫人抿了口茶，转手递出去一个帖子，“送去给沈家，听说沈淮序前几日归京了，二十好几还未有婚配，沈夫人怎么也该着急了。”
“沈夫人会接吗？”妙思可没见沈家和周家有什么牵扯。
沈家家世丰厚，算不得是新贵，但也不像曹、李两大世家，算是寒门起家。
前朝太傅沈老爷子是寒门出身，但学识过人，先帝去世后，新帝也对沈老爷子礼遇有加，甚至下旨让其成为内阁阁老，地位可与丞相匹敌。
且沈家长子兼着户部尚书，管着大启的财政，沈家长孙虽只是个大理寺少卿，可二十出头的正四品官员，还握着实权，又是新帝伴读，深受新帝宠信。
这样的家世，在京中可是个香饽饽，尤其那沈淮序还未议亲，也没相看过一次。
“接不接的，先送出去才知道。”周夫人没打算这一次就能将沈夫人请来，不过是递个信号出去。
先帝驾崩，大启的所有适龄男女都守了三年国丧，贵女们不是十七八岁就是十二三岁，和沈家适合的女子不算多。
而且沈家那样的家世，不会再放任自家子孙娶一个高门贵女了，反倒是四品上下的官员机会多些。
不得不说，周夫人算得很准。
沈夫人为着这个事情正急得焦头烂额，“你说他回来这几日，递来的帖子不少，可他一个也不去，这不诚心气我吗？”
“大理寺莫非只有他一个人？查案也只有他一个人去查吗？成天连个影子都见不到！”
“夫人，少爷许是这段时间真的忙，阿福不是也说少爷半夜还在看卷宗嘛，定然是最近有棘手的案子。”黄嬷嬷在一旁劝着。
“再棘手的案子连去一次宴会的时间都没有？再拖下去，等适龄的贵女都出嫁了，莫不是真要给他许个十岁的稚女？”沈夫人气得胸口都疼。
“母亲，江南的案子结案了，这几日儿子有空。”沈淮序刚回府，就听见母亲的抱怨，未免再将人惹生气，只能无奈妥协，“母亲可有安排宴会？”
“来了？”沈夫人看着自家儿子不疾不徐地坐下，瞪了一眼解气才道：“宴会倒不用我办，好些人送来，你挑个顺眼的去露个脸便是。”
“那便去这家吧。”沈淮序从一堆帖子中，随意抽出一张。
“这家......”沈夫人看着周家的帖子，有些沉默。
“这家有何问题？”沈淮序查案习惯板着脸，这么一问，有几分唬人。
“没问题，三日后你记得去便是！”沈夫人生怕他反悔，赶忙将手中的帖子塞进他怀里。
周家寻常虽没什么交集，但家世倒不算高，翰林学士出身也算清白，家中嫡女恐怕也是十六七岁，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......

宴会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，男宾在前院，女宾则和众夫人一道先去了后院。
赏荷宴虽说主要是为了相看，可说到底还是夫人们做主，男女双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打个照面罢了。
待众人都落座，周夫人才陪着沈夫人过来。
本来今日的宴会众夫人都是冲着沈淮序来的，沈夫人的位置自然在上首。
不过宋家的位置倒也不算靠后，毕竟有周夫人的关系在，且参加此次宴会的人家世都算不得高，宋家的位置勉强能排在中间。
姜斓看着一屋子女人，打扮得都珠光宝气，虽然容易闪着眼睛，但不得不说，瞧着还真挺养眼的，娇俏的、美艳的、端庄的都有，美得皆独一无二。
不愧是从小精心栽培的贵女，真是贵气！
怪不得不能下嫁呢！下嫁也养不起啊！
姜斓心中有许多想法，但面上却规规矩矩，低头转着手中的茶杯，听着周遭相互恭维的话，时不时吃块糕点。
“周夫人，今日你这院子可热闹极了。”沈夫人看着眼前的贵女们，心中却并不去注意那些三品大员家的女儿，反而是想寻个家世低些的。
“我这不是借了您的光嘛！”周夫人笑得熟稔，和沈夫人似乎是旧相识一般。
沈夫人只是笑笑，并未搭话。
她自然也知道京中想要和沈家结亲的人有多少，但她并非每一个都要搭理的，这次也是因为淮儿......
坐下聊了会儿，沈夫人的兴致显然不高，毕竟这一屋子人，大多都是打过照面的，没多少新鲜事。
幸好周夫人察觉出来，及时带着众人往花园去，“园子里都布置妥当了，还请各位随我移步去赏荷。”
众人这才提起兴趣，毕竟赏荷不止她们要赏，男客们也是要去赏的！
到时候还愁看不到沈大人嘛！
诸位夫人想的自然和小姐们想的不一样，她们想带着自己女儿去沈淮序面前露个脸，万一有机会呢？
就这样，宴客厅里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往前走，唯有一个嬷嬷凑近在宋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，宋夫人便回头拉住姜斓。
“斓儿，今日出门匆忙，我答应带给周夫人的画作忘记拿了，如今老夫人遣人送了过来，你随这位嬷嬷去取一下。”
“好。”姜斓垂眸掩去眸中的深意，答应下来，正准备叫上小荷，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荷不知何时不见了。
“小姐，请随老奴走吧。”那嬷嬷笑得渗人，姜斓脊背发凉，但还是忍住心中的反感，乖巧地跟在她身后。
她知道这次宴会老夫人定然有所谋划，但却没想到宋夫人对这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也没有丝毫怜惜。
既然如此，那就怪不得她了！
“嬷嬷，这路是往何处去的啊？我们不是要去取画吗？怎么越走越偏啊？”姜斓试探性开口。
“画作珍贵，自然要放好。”那嬷嬷不肯多说，但明显有些警惕，“小姐可要走快些，莫耽误了时辰。”
“好。”姜斓乖巧应下，实则心中盘算着脱身的法子。

“小姐，您吓死奴婢了！”小荷看着靠在床边悠然自得地吃着糕点的姜斓，嗔怪道：“奴婢当真以为您晕倒了！”
“莫慌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。”姜斓拍拍袖子上的糕点渣，又拿了一块糕点，还顺手递给小荷一块，“先吃点糕点压压惊，回府还有的闹呢！”
姜斓本来就没吃上几口饭，想着去了花园里多吃点，谁知后来又被曹家那嬷嬷领着走了一大圈，肚子早就饿了。
不过幸好刚刚借着这件事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去，不然恐怕回府之后，等着自己的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。
宋夫人好对付，那宋老夫人可不是个善茬。
若是自己没捅破身世，回去那老夫人就能将自己绑了送到曹家二爷的床上。
可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自己是要被送走的，若是出了些什么意外，众人一联系今日的事情便能猜出端倪。
若是自己真去给那曹二爷做了填房或者小妾，宋家的脸面也算是被京中众人踩在脚底了。
姜斓庆幸，宋老夫人是个极爱面子的，不然还真就麻烦了。
“小姐，您怎么吃得下啊？现在人人都知道您的身份了，估计夫人也留不住您了。”小荷拿着手中的糕点，一脸沮丧。
“小荷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，小小年纪，怎么这般操心！”姜斓吃下第四块糕点，又顺手塞了一块给小荷。
这边姜斓吃得不亦乐乎，周夫人那边勉强将宴会持续了下去，但众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宴会上了，尤其是好几位来相看的夫人都歇了心思，其中就包括沈夫人。
原想着儿子愿意来，应当是有什么过人之处，谁知这宴会上居然还有这般腌臜的事情。
沈夫人管理后宅多年，怎么会看不出端倪。
那曹二爷的嬷嬷不跟在身边，跑到一堆姑娘所在的后院，偏生谁都不跟着，就跟着宋家那个被抱错的姑娘，这要说和宋家没提前商量好，谁信？
且这周夫人一向同宋夫人交好，谁知是不是她借着这次宴会从中行方便，那曹二爷是什么人物，京中谁不清楚，分明是个烂货，居然还......
沈夫人心中惋惜，宋家那姑娘瞧着是个好的，只是这处境......让人想帮忙也帮不上。
沈夫人看着笑容有些僵硬的周夫人，默默摇头，不管她知情与否，往后都不能多来往。
蠢和坏性质不同，但无论是哪一样都不能靠近。
天知道这次周夫人有多么冤枉，但现在显然不是算账的时候，等到宴会临近尾声，她才知会人去通知宋夫人。
“你去给我把人留住，我倒要问问她，为什么非要在我的宴会上做这样的事情！”
下人领命，悄悄去将宋府的马夫支开了，随即又去后院一趟，留住了正准备带着姜斓离开了宋夫人。
“宋夫人，我家夫人说了，想留您说会儿话，您莫要着急走。”传话的丫鬟说话客气，但宋夫人心里确是没底的。
她知晓自己这次确实不厚道，但这都是婆母要自己做的，她也没法拒绝。
这会儿对上周夫人，她还真理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