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会小说 现代都市 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结局+番外
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结局+番外 连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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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酿-颜语城

    男女主角分别是郑擎亭李峤章的现代都市小说《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结局+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陈酿-颜语城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距离爹爹上门说婚嫁一事,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。两个月来,郑沉芗一直在郑家之中,搜集着各处的资料。她已然知道那日上门提亲之人,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,但却无法知晓,李峤章是为谁来提亲。她本想遇见李去尘,或者李墨梅问问,但奇怪的是,这两位家中的常客,却许久不露面了。父亲那边带来的,全部都是好消息:新河窑坊那边,周云天做了一套名为“江山胜览”的瓷器,看过的人都惊叹不已。沉芗让瓷宝前去看过,瓷宝回来,将那套“江山胜览”如何如何,围观人的反应如何如何,说了个天花乱坠,沉芗边听边笑,内心宽慰。这两个月,周云天托人送来了两件瓷器。一件是一个方形的大鱼缸,鱼缸底部,绘着的正是“江山胜览”的微缩全图。只是在图景的另一侧,绘着一个凝望的背影。那日沉芗给鱼缸倒...

章节试读

距离爹爹上门说婚嫁一事,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。
两个月来,郑沉芗一直在郑家之中,搜集着各处的资料。
她已然知道那日上门提亲之人,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,但却无法知晓,李峤章是为谁来提亲。她本想遇见李去尘,或者李墨梅问问,但奇怪的是,这两位家中的常客,却许久不露面了。
父亲那边带来的,全部都是好消息:新河窑坊那边,周云天做了一套名为“江山胜览”的瓷器,看过的人都惊叹不已。沉芗让瓷宝前去看过,瓷宝回来,将那套“江山胜览”如何如何,围观人的反应如何如何,说了个天花乱坠,沉芗边听边笑,内心宽慰。
这两个月,周云天托人送来了两件瓷器。
一件是一个方形的大鱼缸,鱼缸底部,绘着的正是“江山胜览”的微缩全图。只是在图景的另一侧,绘着一个凝望的背影。那日沉芗给鱼缸倒上水,水光潋滟之间。原本写着“江山胜览”四个字的一侧,出现了另外四个字“只为一人”。沉芗见了,自然是喜不自胜。
另一件是个瓶子,上面画着一朵红色的大牡丹,背上是唐朝著名女诗人“文妖”薛涛的牡丹诗,诗曰:去春零落暮春时,泪湿红笺怨别离。常恐便同巫峡散,因何重有武陵期。传情每向馨香得,不语还应彼此知。只欲栏边安枕席,夜深闲共说相思。
旁边又题了四字:花期可待。
一切都是如此顺利。顺利得让沉芗觉得心慌。
——难道那些可能发生的阻碍,都是错觉?
时间飞逝,很快便到了那一日。
宿觉码头上,郑擎亭与李峤章站于风帆渐起的“郑利号”前,频频向前来相送的人拱手。
新河窑坊全部窑匠全体出动,将一箩筐一箩筐的“江山胜览”运送上船。
新河窑坊出品的所有瓷器,采用了郑家独有的“发苗法”进行包装,将瓷器分门别类摆好,在每个瓷器与瓷器之间撒上稻谷,而后用稻草捆扎结实,再一摞摞地放入竹筐之中。接下来几日,便定期在箩筐上浇水。那些稻谷壳便能发出芽儿来。这些芽儿会将瓷器之间的间隙塞满。
有人曾试过,将这样的“瓷器稻草捆”丢出去直接落地,里面的瓷器完好无损。郑擎亭为其取名“发苗”,亦是讨个“日日高升,财源广进”的彩头。
良辰吉日,“江山胜览”装船远航,首批自然是去往临安,面呈工部的诸位大人。获得工部肯定后,便可在临安郑家经营的店铺中进行展玩、售卖。
手下搬来太师椅,李峤章站了上去,说道:“良辰吉日,这江山胜览出海,是郑家擎亭公的大事,是瓯窑行当的大事,更是我向麓城的大事。本官定当竭力为民,上书工部,竭力推荐。让我向麓城的江山胜览,成为我大宋的江山胜览!”
众人的喝彩欢呼,在埋头搬竹筐的周云天听来,幻变成了他与沉芗喜结连理的祝贺。
“江山胜览定成!我与沉芗之事也定成!”他被喜悦推动着,有使不完的力气。
接下来的日子,各人的生活照旧。但还是有些许不同寻常之处:
“江山胜览”正式开炉炼制期间,李墨梅总是会来新河窑坊帮忙,但自从“江山胜览”装船发出之后,李墨梅便没有再来过新河窑坊。
对此,周云天并未察觉有何不对。他的心中,除了沉芗与瓯窑,装不下其他事物其他人。
沉芗在郑家大宅中,每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。但有一事让她觉得很奇怪,若是按照以前,像“江山胜览”进临安城呈于工部这种大事,父亲他一定会亲自主持,亲身前往。但这一次,“江山胜览”在宿觉码头演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出航礼后,郑擎亭并未跟船出发,甚至事后都不再提起过问。
有时候,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;有时候,没有消息则蕴藏巨大危机。沉芗深知这一点,可惜她只能深在闺中,她只能频频派瓷宝出去,却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。
等吧......等吧......等到满载“江山胜览”的“郑利号”归来,一切终将有个结果。
宿觉码头近几日有点清闲。
清闲的原因,是每一条船上负责观天象的火长,都在云气涌动中,推测出了海上的乱象。近日虽无狂风,却有乱流。在茫茫大海之上,乱流行船,无异于摸黑赶路。因此家家都暂时按兵不动,至于那些此刻已经在海上的,就只能自求多福了。
瓯江江面上,远远地出现一个黑点。各守船火长们远远望去,不禁在心底叫了个好。
这是两个月前去往日本国的“德和号”。正常十日抵达,在日本国休整一个月返航。显然,在回来的途中,受困于东海乱流。但毕竟还是平安归来了,这定是“德和号”纲首冯老大与火长卫浪的掌船技术了得!
冯老大站在船头,望着宿觉码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,也遮挡不了安全归航的宽心。他回头看了一眼卫浪,这小子依旧稳得如同茫茫海上,悬于天边那厚厚的云层。
这时,在“德和号”的一层,出现了另一艘船影,卫浪喊了一声:“是郑利号。”
冯老大不禁抚掌大笑:“伙计们,与郑利号同时归航。今日,我们也能蹭一蹭擎亭公的红毯了!”
话虽如此,冯老大却立刻察觉到,气氛有些不对。
距离宿觉码头越来越近,按正常情况来说,郑家的百子炮已经放起来了,宿觉码头也已经是一片红色了。——但没有,宿觉码头只是站着一群人,远远望去,像是落满鸦群的枝头。
再靠近些,冯老大仿佛都听到群鸦发出萧瑟的,不吉祥的“呱、呱”声。
“德和号”缓缓泊入船位,冯老大抬起手臂,这是告诉船员:先按兵不动。静静看会儿热闹。
“郑利号”终于靠岸了。“郑利号”纲手李老大抬眼看到冯老大,隔着船面无表情拱了拱手,算是打过招呼。而后做了个手势,船上的伙计们就开始一筐一筐地往下搬瓷器。
若是换做往常,这个过程定然是兴高采烈的,运送了那么多货物,行了那么久的船,如今终于靠岸,所有人都会是拼劲全力。仿佛不拼这最后一下,就对不起海上动辄月余的颠簸。
但今日的“郑利号”,每个人都是沉默的,更有脸上带着愤恨的。
这太不寻常了。即便见多识广的冯老大,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,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:
“是郑家的擎亭公出什么事了?”
码头之上,冯老大认出了一批人:那是新河窑坊的窑匠们。
第一筐货物岗落地,新河窑坊的大司务黄世泽冲到筐前,伸出大手,去撕开绑着的稻绳。那稻绳扎得严实,但黄世泽不管不顾地用一双大手去扯它们。冯老大看着都不自觉皱起了眉头,他都能看到黄世泽掌心已经勒破,渗出血来。
“郑利号”纲手李老大迈下船来,递给黄世泽一把刀,黄世泽执拗地没接。倒是他身边的徒弟周云天接了过来,切开了稻绳。
里面的瓷器露了出来。
更准确地说:是碎裂了出来。
那原本捆得结结实实,应当完好无损的瓷器,此刻就像瀑布一样,顺着竹筐的破口“流”了出来,碎裂了一地。里面还有没碎裂的,但也能看到处处破口。
黄世泽仰天长叹,指着一边的周云天大喊道:“做成这样!有什么用!你是罪人!你让新河窑坊丢脸!让郑家丢脸!让我向麓城所有的瓯窑窑匠丢脸!”
冯老大突然想起数月前,也是在此发生的那一幕:黄世泽激动地对周云天说:“你真是瓯窑古往今来第一人”。
彼时此时,天上地府。
那周云天呆呆地站在原地,木然看着一筐又一筐瓷器被丢下船。
这时,不远处马车嘶叫,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来了。
李大人的脸色,前所未有的阴沉。
“千不该!万不该!实在不该!”李峤章指着那一捆捆丢在码头的瓷器,喊道:“昨日才收到工部的信,每一句都是训诫!居然将这样的东西送过去!”
旁人见李峤章来了,赶紧围了过来,一脸震惊问道:“李大人,这新河窑坊的江山胜览怎么了?”
李峤章手中高举工部寄来的信件,说:“工部厉文栋大人与我是莫逆之交,这才私下写信告知我,此事也就到他这儿过了,没有对向麓其余工匠行当名誉造成损害。”
说完,李峤章喘了口大气,打开信件说:“工部训诫:此套瓷器过分追求瓷面油润,却让瓷片易裂易碎,求奇而失本心,非匠之正道。望向麓各坊引以为戒,恪守匠心。”
看客们把伸长的耳朵和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,窃窃私语了起来。众人看黄世泽与周云天的眼神,也从疑惑不解,到不屑鄙夷。
“德和号”上,冯老大皱起了眉头;卫浪那平静如海天一色的脸,也卷起了波澜。二人同时低声说了一句:“不应该啊!”
李峤章盯紧黄世泽,逼问道:“这套什么胜览,你们打算怎么处理?”
黄世泽显然受了巨大打击,双眼无神的看向周云天,愤怒且虚弱地说:“你炼的,你决定!”
李峤章靠近周云天,谁也没听清他在周云天耳朵边说了什么。就见周云天愣了许久,终于,还是一句话都没说,然后他开始将一捆一捆的“江山胜览”割开,然后,他开始将一套套瓷器砸碎,直接砸在了宿觉码头的江岸边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,没人上前帮忙,也没人上前阻止。就眼睁睁看着周云天拆掉一捆,砸去一捆;拆一捆,又砸一捆...宿觉码头的江岸边,很快便布满了一圈瓷器碎片,望去如同雪落黑山,白浪卷堤,谁也不认得这曾经是什么“江山胜览”。
最后一捆瓷器终于摔完,周云天的脸色也变得与那瓷器一样,死灰且惨白,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,眼睛空如墨夜,那成片成片的瓷器碎片,映不入半点他的眼中。
李峤章拱拱手说:“希望诸位记住这次匠行耻辱,也希望各位明白擎亭公的信誉与决心:若郑家货品有缺憾,宁可砸碎,也不会让他们流入民间!”
众人望向江岸的碎片,纷纷叫好了起来:“擎亭公真是我向麓城最讲信誉的商人!”

“郑利号”靠岸,船工放锚的放锚,架梯的架梯,引路的引路。走在最前端的,自然是名震浙南、富甲一方的郑擎亭;随后是“郑利号”的纲首李老大;走在他们之后,却走得最昂首挺胸的,便是新河窑坊的大司务黄世泽。
黄世泽的手中,捧着一个盒子,盒子用一条红绸盖着。
市舶司提举李峤章第一个迎上前去。郑擎亭、李老大、黄世泽向李峤章行跪礼;李峤章忙扶起郑擎亭,说道:“前几日收到郑老哥的信,便知喜事不小,郑老哥这次筹谋,为我向麓城又添一笔新功。”
郑擎亭微微一笑点点头,稳稳地说了一句:“有李大人这样的父母官,才是我向麓港的福气”。随后,郑擎亭望向被众人围着的周云天,眼神突然闪出别样的光来,不同于商人的圆滑老练,更像是欣慰与爱惜,却也只说了一个字:“来!”
周云天被众人推着向前,他的脸自小被窑火映着,本来就比一般人红,如今更是红得发亮。周云天走到郑擎亭面前,刚想下跪,却被郑擎亭一把搀住,说道:“先跪师傅”。
周云天脸又是一红,转向黄世泽,倒头便拜,黄世泽禁不住老泪纵横,口中不停地说:“好徒儿,好徒儿,这下,总算是让咱们新河窑坊,不对,是让咱们瓯窑扬眉吐气了!”
顺着热闹劲儿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:客商、水手、匠人、贩夫、走卒...
见这情势,郑擎亭对李峤章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李峤章的小厮扛了半天的高椅终于放到了地上,李峤章迈腿站了上去,对着众人高声说道:
“此次,由本官亲笔书写举荐书,由郑大官人亲自出面举荐,将咱们向麓城新河窑坊新烧制的新品,送至临安府,并面呈工部侍郎厉文栋大人。厉文栋大人对我瓯窑新品赞不绝口,立刻呈报工部尚书谢国斋大人,虽还未得到国斋公的评判,但此次的瓯窑新品,定然能有所成就,光耀向麓。”
现场欢呼一片。喊得最大声的,自然是新河窑坊的窑工们。
郑擎亭对李峤章拱手作揖,接过话头说道:“说起瓷器,诸位行商天下的官人们比我清楚。北有定窑、钧窑、耀州窑;南有龙泉青瓷;景德镇青白瓷。诸位之中,经营此种瓷器并从中获益者,想必是不少的。”
现场的商人们,船老大们,纷纷点头。有几人环顾四周,面露得意的神色,俨然就是瓷器行当的经营好手。
郑擎亭冲各位拱拱手,继续说:“一方水土,若能在瓷器上出得名品,即便不被列入官窑,也足够让此地获利百倍千倍。但我瓯窑自汉代以来,虽已有千年的传承,却始终没有惊世之作。但,如今不同了!”
郑擎亭用手指向黄世泽手中那盖着红绸的器物,众人的眼神瞬间都集中了过来。郑擎亭柔声对周云天说:“你做的,你来揭”。
周云天恭恭敬敬对着郑擎亭行了个礼,此刻他脸上已无最初的窘迫,而是一种骄傲,一份洒脱。
红绸揭开,众人只觉得一阵暖风拂过。此刻大雾已尽数散去,一轮春日洒向宿觉码头。众人只觉得眼中出现了一团清澈的亮光,只是一闪,亮光便褪去,化作一个瓷瓶。那瓷瓶上绘着晨光中的青天与山峦,比真的天与山更有韵味。再细看,山峦下还有一条大河,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,那河水仿佛在缓缓波动,流淌。
“这瓶子,不像是人间造物啊,更像是天上来的。”一位脚夫喃喃地说,下意识地双手合拢,做了个拜的动作。
“这是瓯窑?咱们的瓯窑?”一位陶瓷大商瞪大了眼睛,他眉宇间商人的狡诈神情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真切,他已被这件器物深深打动。
“我等在宿觉码头混迹多年,苦心经营,多年来,天下瓷器,从我等手中进进出出的不计其数。但中外名瓷,乃至南洋,甚至在欧罗巴,都未曾见到这般气象之物。”
另一位陶瓷大商向李峤章、郑擎亭拱拱手:“李大人、郑大官人替向麓城发掘出此物,真是无上的功德。”
这时,沉默良久的黄世泽终于说话了,这个因常年居于窑坊显得木讷的老窑匠,此刻终于对他心爱的徒弟说上一句:“做得好哇!做得真好哇!你真是,我瓯窑,古往、古往今来第一人!”
一个嘴笨之人,开口夸自己的徒弟,夸得磕磕绊绊,这场面即有几分滑稽,又让人觉得庄重,继而感动。
就在大家纷纷感慨之际,市舶司提举李峤章却干笑一声,说了句:“关于这瓯窑瓷瓶,本官却另有一事担心。”
众人不解地望向李峤章,李峤章抚着下巴,慢悠悠说道:“自古以来,都是烈焰炼瓷韵,繁复难成文。烧出一个惊世瓷瓶固然是大喜之事,但若是说到造福一方,还得看这个瓷瓶是否可以再次烧成,是否可以传下工艺,由他人烧成。”
众客商听得此言,都相互点了点头。这样的事情在工匠行并不罕见:偶尔因天时地利人和制出上等品,却无论如何都制不出第二个来,如同昙花一现。
正在大家都凝神细细揣摸李大人这句话的时候,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喝:“李大人你多心了,我云天师哥可不是寻常人!”
现场人一听,不禁缩了缩脖子,忍不住暗想:
“这是谁家的傻丫头,还想不想在这向麓港的地界待下去,竟然胆敢当众顶撞市舶司提举大人?!”

来人走到窗外,树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。就听见瓷宝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:“这老爷今日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,他是真的替小姐你找到如意郎君了?真不知道那如意郎君长几个眼睛,如何配得上我家小姐。”
来人听到这个,内心兴奋,还想凑近点听,不想脑袋“咚”地撞在了窗上。
听这动静,沉芗捂嘴“扑哧”一笑,喊了句:“外头黑天了,可别等下撞了柱子!”
来人捂着脑袋出现了门口:可不就是那“向麓城第一奇女子”,李峤章“大逆不道”的女儿李墨梅。
李墨梅一上来就凑近沉芗,瞪大眼睛说:“你爹给你找了人家了?”
沉芗摇摇头:“不知”。
“像姐姐这样的仙女,这向麓城有多少家公子配得上,只怕是要去临安,去天子脚下找。”说着,李墨梅就掰起了手指头,将向麓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家的公子数了一边,数到最后,李墨梅眼睛一亮,说:“哇!莫不是我家小叔叔!我家小叔叔李去尘还真的很配姐姐!你若是进了我李家的门,你便是我婶婶。”
说到这里,李墨梅恭恭敬敬地端起桌上的茶杯,故意恭顺且娇滴滴地唱了一句:“婶婶,您请吃茶!”
沉芗和瓷宝被她逗得大笑,三人笑作一团。
——若是他们知道,这位未来的夫君不是李去尘,而是李峤章;并不是“婶婶”,而是“娘亲”,定然无人能笑出来。
沉芗笑停了,说道:“如今只能走一步,看一步了。”
李墨梅歪坐在凳子上,一边把玩茶碾,一边说:“若是郑伯伯给姐姐找的夫君不合姐姐的意,我便把姐姐救出来!我们女子的终身大事,要由自己的来定的!”
这话说得荡气回肠,瓷宝都听愣了。过会儿,瓷宝才讨好般地问了一句:“李家姐姐,你的爹爹可有帮你找夫君?”
李墨梅举起茶碾,在空中一挥,说:“他倒是敢,找来不顺我的意,还非要我嫁,那我就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绑了,丢去水长岭的山崖上。”
瓷宝便顺着往下说:“不知道这向麓城内,有几家公子,能入李家姐姐的眼。”
此言一出,李墨梅突然安静了下来,就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。
沉芗一眼就看得出来:这妹妹定然是有心上人了。
沉芗不禁觉得好玩,轻轻地点了一下李默梅,问道:“不知妹妹心尖上的人是谁?”
李墨梅望向桌子上那些瓷杯,瓷碗,说:“并不是什么公子,也并非名门的出生,可我就是喜欢他,喜欢他的眉眼,喜欢他的巧手。”
说完,李墨梅站起来,轻轻地望向沉芗房间摆着的瓷瓶,满眼欣喜地说:“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,这些都是他做的。”
“什么?你心上人是周...?”瓷宝叫出了声。
沉芗快速朝瓷宝使了个眼色,瓷宝把后面的“哥哥”二字硬吞了下去,定了定神。
李墨梅看了主仆二人一眼,心中却只当是这二人瞧不起周云天。——毕竟周云天所在窑坊,是郑家的产业。这么算起来,周云天与郑家大院内的家丁、长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。
李墨梅望着沉芗房间里如此多周云天制作的瓷器,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,亦是觉得,新河窑坊的瓷器,出现在郑家,太过理所应当。
此刻,李默梅完全没有留意到沉芗与瓷宝复杂的、不安的眼神,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周云天的爱意中了。
她说着他如何好,手艺如何厉害,为人又是如何温和宽厚。沉芗就这么看着她,看着另一个女子,说着她心上人的好。
听着听着,她甚至嫉妒了起来:嫉妒眼前这位妹妹,可以这样轰轰烈烈地生活,可以随时撒腿就跑到周云天的身边,与他一同开开心心做瓷器,一同热热闹闹讲闲谈。
终于,李墨梅说周云天,说到词穷了。她红着脸,对沉芗和瓷宝说道:“不说了不说,不过这话终于说出来了,姐姐可要替我保密。”
见瓷宝呆愣的样子,李墨梅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,她拍了下瓷宝,说:“平时伶牙俐齿的,这会儿怎么话都不说了。”
瓷宝一个激灵,看了一眼李墨梅,又看了一眼沉芗,挤出了一句:“这周...瓷匠,竟真的有这么好?”
沉芗和李墨梅同时伸出手,一个人捏住了瓷宝的左手,一人捏住了瓷宝的右手。李墨梅说:“不许这么说我周大哥!”沉芗也脱口而出:“要谨言!”
“行啦!”瓷宝甩开二人,又觉得自己反应不妥,揶揄二人似的,恭敬说了句:“是,都听两位小姐的。”
李墨梅又坐了一会儿,沉芗满腹心事,也没什么心思搭话。李墨梅便起身告辞,说:“家人说亲,郑姐姐自会心乱,先好好休息,我过几日再来看你。如有用得到我的地方,一定要和我说,我自有办法,解姐姐的心忧。”
李墨梅走出庭院,又想去翻墙,沉芗在后面喊了一句:“走门就好啦!”家丁们也赶紧跑过来,哄着李墨梅说:“李家大小姐请走门吧!门口车都给您备好了!”李墨梅这才像一阵风一样,从大门卷出了盈动阁。
沉芗松了口气,瘫坐在了椅子上。
瓷宝赶紧端过点心,茶水,抬眼把沉芗望了又望,最后低声说了句:“这可怎么办。”
沉芗一时脑子也是纷乱的,说了句:“她还说解我心忧,我如今又多了她这道天大的心忧。”
瓷宝:“你为何不挑明和她说了,你和周哥哥的情投意合,海誓山盟。”
沉芗被瓷宝这么一说,突然觉得,如今的自己,是否也像父亲一样,早已是心思缜密、满腹筹谋了。
她有些伤感,但转瞬又坚定了起来,缜密又如何,筹谋又如何,只要能达成目的,她郑沉芗可以做的事情,还可以更多。
李墨梅坐在郑家的马车上,河边的晚风一直钻进她的脖颈,她的心情如江水,澎湃着,涌动着。
今日若不是沉芗姐姐被说亲,她也不会被触动身上的“爱恋”机关。这个机关被打开,加上满屋都是周云天的手笔,她就将自己的心中所思所念和盘托出了。
此刻,她突然想到,是否可以乘胜追击一下。
为了防止她的父亲李峤章也突然有天给她说亲,搞得大家不欢而散,她决定主动出击。——周云天虽身份低微,但也算是向麓城最年轻有为的窑匠,在朝廷工部都已出了把小名,前途不可限量。
说不定父亲就这么同意了,转头命那新河窑坊大司务黄世泽前来提亲...想到这儿,李墨梅一颗心早已跳到了九霄云外,那脸红得亮过了路边的灯笼。
“就这么办!让父亲找他师傅上门提亲!”
“顺便问问,父亲知不知道城里有人上郑家提亲了。万一是爹爹上门为小叔叔提的亲。那小叔叔与郑姐姐,我与云天哥,我们同一天摆宴席。那一定会是向麓城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喜宴!”

若郑沉芗顺从,郑擎亭怕是早说出“李峤章”这个名字。
但此刻情势已变,郑擎亭必须要先知道郑沉芗心中的情郎是谁,这样,他才可以把控局面。
郑沉芗也是如此,她必须知道郑擎亭要为她挑选的夫君是谁。在某个瞬间,她心生过最好的念头:若是爹爹为我找的夫君,正好是周云天呢?
但,这可能吗?纵然周云天的瓯窑手艺冠绝东南,但爹爹走商多年,什么样的能工巧匠没接触过,能为郑家创造财富的匠坊遍布各地,那新河窑坊和周云天根本算不得什么。
当然还有一种可能,周云天对他郑家来说意义不凡,除了小时候,爹爹只给她一个人讲过的那个“破庙泥娃、大观通宝”的故事,还有她与周云天重逢后经历的那一桩子事,可以说,周云天对郑家是有大恩的。但是,这两件事外人完全不知,爹爹隐瞒了周云天对郑家的恩情,这其中自然有爹爹的思量,但也可以视为爹爹有意不让她与周云天往来。
这些事情,郑沉芗早已思量过百遍千遍。这么多年了,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突破口。而这个突破口似乎也有端倪:周云天的瓯窑珍品轰动临安,上呈工部。如今,和周云天的“铜钱之约”日期已近,突破口尚未找到,爹爹却已经找上门来了。因此,郑沉芗也必须知道,爹爹心中的夫婿人选究竟是谁,她才可以有所准备,有所对策。
“先不讲你婚配的事情了。沉芗,你若心有所属,你应当告诉爹爹,爹爹好为你筹谋。”
“爹爹请宽心,知女莫若父,我若有什么心思,爹爹定然会知道。”
“爹爹并不是想将你许配给谁,只是你年纪到了,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。”
“我明白爹爹的心意,自古以来,婚约就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我相信爹爹为我选择的夫君,定然是最好的。”
“好!”郑擎亭将话头一收:“有你这句话,爹爹就放心了。”
郑沉芗心中一惊,不愧是纵横商城的爹爹,知道在拿个节骨眼上,抓住对方的话头。
“为父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,今日来此,有你这句话,就够了。”郑擎亭将这句话又重重重复了一遍。
“是,女儿恭送爹爹。”
郑擎亭点点头,踏出门去。
屋内,惊魂未定的瓷宝直到郑擎亭的背影不见,脚步声消失,才按着胸口喘着大气对沉芗说:“老爷这是怎么了?他真的想把你嫁掉吗?什么时候?嫁给谁?”
郑沉芗捂住她的嘴,却并不想作答,只是对瓷宝说了一句:“你晚点去找人问问,今日来见过我爹爹的,都有哪些人。”
郑擎亭走出盈动阁,家丁头子吕水龙忙迎了过来,郑擎亭低声吩咐了一句:“你去找个与瓷宝熟识的家丁,让她去了解清楚,瓷宝这丫头,一天到晚跑出去,是跑去哪里。”说完,又特定叮嘱了一句:“派个机灵点的,不要让瓷宝察觉异样。”
夜幕将临,西边的天空仿佛开了一道口子,将盘踞在宿觉码头的雾气尽数吸走,被一同吸走的还有那抹孱弱无力的残阳。
瓷宝望着天空,有点迷醉地说:“这天像是在滴血。一滴一滴,滴在了向麓城。”
郑沉芗也望着这天空出神,她不由地想起:“这会儿,云天哥哥是否也和我一样,抬头望着这轮残阳。他是否也会记起,那日的傍晚,天色也是这般模样。”
想到云天哥哥,她的心中便涌起千般柔情。
今日,在这千般柔情之中,更有万般勇气。
郑沉芗紧紧捏住手中的大观通宝。——这是第九枚大观通宝。这枚大观通宝,她是要亲手交给周云天的。
那一日,她将第一枚铜钱塞进周云天的手中,并约定每年都会交给周云天一枚大观通宝,待交到第九枚时,她便到了十九的桃李年华,她会亲手将最后一枚大观通宝交到周云天手中,此后他们便要厮守终生,永不分离。
这便是郑沉芗与周云天的“铜钱之约”。
如今,眼看就剩最后一年,眼看事情有了转机,为了她的云天哥,也为了她自己,纵然面对的是自己的爹爹,向麓城最精明最有手段的郑擎亭,她郑沉芗也要博上一博!
想到这里,郑沉芗将铜钱置于掌心,双手合十,心中祈愿道:“愿上苍垂怜我与云天哥,让我俩生生世世,永不分离。”
此刻,在城西的新河窑坊,窑匠们历经了一日的劳作,正坐于院中,饮着粗茶休憩。
尽管今日一大早,就在宿觉码头,在众人的拥趸下,露了一把大大的脸,但是回到新河窑坊。周云天依旧还是那个醉心烧瓷的窑匠。
他从小就是个无根的人,破庙中的泥娃,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。直到那年,来到了新河窑坊。这里便成为茫茫天地间,他唯一的家。
他坐在那儿,望着如血残阳。他的师兄、师弟们都在说:“真乃绝景啊!阿天你可得烧个瓷器,把这一幕天赐的胜景留在咱们新河窑坊的器物上!”
周云天边饮茶边看天,在脑海中思量如何练泥、拉坯、画坯、施釉...突然,一阵暖意涌入心头,一瞬间,他就想起来了:今日这残阳,与那日一模一样。
那一日,郑沉芗将第一枚“大观通宝”塞入他的手中,二人约定将来要厮守终生。
那时他们想着未来能一直在一起,开心得手舞足蹈,完全忘了二人伤痕累累,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。
那一年,他十四,她十一。他一直记得她瓷器开片般的清脆笑声,还有那一句能让人间清朗、万物生长的——“云天哥哥”!

那一日,周云天与沉芗二人,他们互相扶持,来到了通天缝的底部,发现通天缝底部,竟是一汪深潭!
二人不免惊叹:难怪从未有人在山脚发现通天缝,此缝藏于瀑布后方,距离水面尚有三丈远。即便有人在落龙潭中抬头发现通天缝,也只会觉得这是一道普通的石缝,无法攀爬上去,更无从知晓通天缝竟能通到这水长岭的崖顶。
周云天对沉芗说:“别怕,看着高,跳下去没事的。夏日我与师兄们经常从高处跃入塘河。我先跳,在下面等着你。”
沉芗点点头,说:“云天哥哥说什么我都相信。”
周云天握了握沉芗的手,深吸一口气,灵巧地跃入水中。很快便浮到水面来,招呼沉芗下来。沉芗学周云天,深吸一口气,跳了下去。还未察觉到潭水冰凉,便已经到了潭底,她好奇地睁开眼睛,发现四周都是晶晶亮亮,很是新奇,这时,她低头一看,脚边有一枚圆圆的东西,她便伸手一抓,将那东西握在手中。
这时,周云天已经潜下水来,抱起沉芗,二人一同朝水面浮去,游至潭边,两人又觉得好玩,互相泼水戏耍了一阵,最后才喘着气,坐在潭边休息。
沉芗摊开手,露出在潭底捡到的东西。
二人都是眼前一亮:大观通宝。
普通的铜钱,在他们眼中却有非凡的意义。
水长岭下,落龙潭边,沉芗开口,对周云天说:“等再长大些,云天哥哥来娶我,可好?”
周云天点点头,这一刻他觉得,这正是他今生为人的唯一目的。
沉芗将那枚大观通宝塞到他的手里,郑重地说:“十年前,云天哥哥的一枚大观通宝,救了我与阿爹;今日,我将这大观通宝交于你,作为信物。往后每年,我都会给云天哥哥一枚大观通宝,到第九枚时,我便已经十九岁。那时,云天哥哥便来娶我!”
周云天听这话,有点像孩子的戏语,更多却是认真与庄重,心中不免感动万分。他将大观通宝接过来,紧紧地攥着手中,郑重地说:“我等到第九枚铜钱,便去娶你!”
沉芗转身,对着落龙潭通天缝跪下;周云天也跟着跪了下来,沉芗祝祷道:
“上邪!我欲与君相知,长命无绝衰。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”
周云天心头一热,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在心中燃烧起来,从眼中流了出来。
沉芗也饱含热泪,转头看他,笑着说:“云天哥哥哭了!”
周云天任由那泪水满溢,二人在潭水声中,大声地哭着笑着。
几个时辰后,两位精疲力尽的少年终于走回了向麓城。
郑家家丁与警巡两路人马火速赶到,捕头王横亲自将沉芗与周云天送回郑家大宅,待二人洗漱更衣完毕;捕头王横便问起二人被掳一事。
周云天和沉芗也并未隐瞒,便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王横。
凭借多年经验,王横虽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。但转念一想,一个在向麓城长大的十四岁窑坊少年,一个知书达理的十岁富家小姐,且又是受害者,实在想不出有谎骗捕头的理由。
问话完毕,郑家便叫来黄世泽,将周云天领回去,自然少不了一些奖赏。
周云天走出郑家大门,已是日头偏西,回头,望见郑家大宅内的阁楼之上,沉芗正对着他招手。他心中的欢喜又忍不住涌出来,漫了整个身心。
沉芗望着周云天远去的样子,心中又是甜蜜,又是忧伤。
寻踪绝岭、洞中相处、解开谜题、逃离强敌、攀下巨缝、约定终身...虽然自小跟着爹爹东奔西走,经历过不少纷乱世事。但这两日发生之事,才是属于她的绮丽人生。
这时,家丁前来通报,让沉芗用过晚膳,便去往书房见过擎亭公。